但是法國新浪潮最重要的是,我覺得是,拍攝手法:
1. 反對棚內拍攝、使用自然光 (像印象派畫家一樣)
2. 大幅度的攝影機運動:經常使用橫移和推軌鏡頭、手持攝影機的自由風格
3. 內容前衛新潮且具幽默感
4. 敘事風格隨性、鬆散的因果關係、不連戲的剪接、開放性&不明確的結尾(open ending)
我想因為這些運動,讓法國非常重視電影,在國家的政策與制度上都設計的很完善,電影院的設計就像我們的咖啡店一樣各有風格,老師還強調只有法國可以從容的抵擋好萊塢的商業電影。
今天就來分享法國新浪潮的代表人物之一,法蘭索瓦·楚浮(François Truffaut)的電影《四百擊》,《四百擊》是楚浮半自傳的電影,雖然是自傳性質,但電影跳脫第一人稱的手法,用旁觀者客觀的角度拍攝這部電影。
鏡頭一開始跟著同學傳閱的一張美女照流動,隨著美女照傳閱的路線最後停留在主角安端手上。
安端其實是一個會做事的孩子,回家後他會自動打理家務事,雖然偶爾忘東忘西但卻沒有出現小孩常有的抱怨,我覺得有趣的畫面是,安瑞跑到父母的房間,坐在媽媽的梳妝台上,開始使用媽媽的梳子、打開媽媽的香水、用媽媽的睫毛夾,這連續的動作像是在模仿母親或是揣摩女性的角色,也流露出對母親或女性的想像,這個畫面總共用到三面鏡子加上本人總共四個映像,讓人印象深刻,重點是導演還為了這一幕加上了配樂(前後段劇情都沒有配樂),這一幕跟母親後來回到家,照鏡子的樣子不自覺的對應到,讓我們在一次想起安端在梳妝台模仿母親的樣子。
電影裡也活潑的運用音效,安端被老師處罰回家罰寫"我弄髒教室的牆壁"的句型,安端擺好餐桌時,突然音效浮現安端的聲音念:「我弄髒教室的牆壁」,表示安端想起他要罰寫,但後來因為要吃晚餐就沒有寫了,然而在隔天早晨他要準備梳洗的時候,音效又突然浮現,但這時候是換老師厭惡的語氣說:「我弄髒教室的牆壁」安端呆住看著鏡子,讓影片增添一些幽默。
後來安端跟雷內逃學的一天,能表現導演自由的拍攝手法的地方是他們走在街上的時候,攝影機先從對街拍安端跟雷內從戲院出來的樣子,但之後攝影機轉到同側的街上,拍安端跟雷內走進另一家戲院的畫面,過程中一鏡到底沒有剪接,我懷疑對街的安端跟雷內是替身,這樣活潑的手法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安排可能表示安瑞跟雷內喜歡電影,去了多家戲院。
安端逃課的一天也意外發現媽媽的婚外情,開啟之後劇情的轉折,安端並沒有揭發媽媽外遇的事情,呈現出那麼一點成熟,而他的母親則因為兒子知道自己外遇的事情,害怕他告訴爸爸,之後對待安端的態度產生180度轉變,從嚴苛變成袒護安端。
再來是我自己覺得深刻甚至有點觸動我的畫面是在安端離家出走之後回到家,他跟母親在床上的對話,在這個畫面之前很少使用臉部的特寫,但在這一幕臉部的特寫搭配彼此對話的內容,有那麼一刻我們窺見了安端內心的想法,母親也回憶自己小時候發生的事情,大人跟小孩的世界好像這一幕有了一點連結跟交流。
這一幕我們也才知道安端對自己的失當行為、壞成績是有自覺的,我們也可以明白他想退學出去賺錢的原因或許是因為他想有一番作為,不想成為母親的累贅,因為他知道母親當初並不打算生下他,而他的父親並不是他的生父(這到之後他在管訓中心的訪問中可以知道)。
安端因為被老師指責安端抄襲喜歡的作家巴爾札克的作品,要被送到校長室的時候逃出來,他知道他不會再回到學校也回不了家了,便到好友雷內家住,展開他們的自由時光。劇情帶到雷內家庭間疏離的關係,父親雖然滿足雷內的物質需求,但他跟父母親並沒有什麼交流,父親跟母親之間甚至沒有同時出現過。
安端與雷內一起去看電影的時候,畫面呈現出他們看電影專注的表情,鬼靈精的兩個人這時候卻靜下心來看電影,表現出電影對他們的吸引力及他們對電影的喜愛。
在布偶戲裡,所有小孩正在為劇情瘋狂的時候,安端跟雷內其實正在談論他們要去偷安端父親的打字機拿去典當,想要用這筆錢開創新的生活,他們談話的內容跟場景是不搭的,我們可以看得出來他們的人生已經到另一個階段了。
安端偷了打字機之後打算還回去時被逮到,被父親送到警察局,之後坐著警局的車離開他生活的地方,第一次被關、第一次被父母放棄,望著城市的街景,他終於流下眼淚。
後來安端的母親跟法官溝通,母親說:「我們無法管教他。」法官回了一句:「可能是你們的言行與管教太不一致了。」其實在這之前我們可以知道安端的父母親也都會說謊,母親的外遇就不用說了,他父親也跟警察說他不會打孩子,但他明明就在安端的全班同學面前打他一巴掌,這顯示出他們對小孩教育的粗心及自己人格上的失敗,法官的這句話算是對安端父母的指控,最後安端還是被送到管訓中心了。
在管訓中心跟心理醫師談話的過程,鏡頭只拍安端,像是受訪者一樣,他也如實說出他的經歷與感受,包括說謊的原因、不喜歡母親的原因,我們會發現他其實知道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想法。
我一直很喜歡安端的朋友雷內非常可愛,能表現出他們之間的友誼的劇情很多,但在雷內要去管訓中心探望他的時候最能讓人感動。
家屬探望日,管訓中心的門一開,雷內馬上超越家屬走在前頭,表現出他對安端的想念及期待見到他的心情。
但是雷內可能因為不是家屬的關係,沒辦法跟安端會面,隔著一個玻璃門互相無奈的對望。
安端的母親跟安端會面,母親以為他把他外遇的事情傳出去,父親也決定要跟安端斷絕關係,他母親便預告他之後只能選擇去教養院或是勞動中心,安端的未來真的無望了嗎?
安端之後利用踢足球時去撿球的空檔逃出來,在橋下躲過追逐他的管教人員之後,開始了長達三分多鐘的跑步鏡頭,這是電影史上的經典,鏡頭一路上跟著安端橫移,讓觀眾就靜靜的理性的看著安端不回頭的向前奔跑,看著安端逃離管訓中心,看著安端逃離放棄他的父母,看著安端逃離這個企圖管教他的社會。
最後安端逃到了海邊,看到夢寐以求的大海,在海灘上他繼續跑,直到他的腳碰到海水他才停下來,鏡頭拉近特寫安端的臉,安端看著鏡頭跟觀眾對望,電影結束。
安端最後的眼神引發很多人的討論,結論當然也不盡相同,他因為逃出來而感到自由了嗎?或是他不知道他該去哪而感到徬徨了嗎?還是他因為害怕被抓回去而煩惱了呢?其實這就是法國新浪潮的特色:Open ending
對我來說,他在最後一幕望向鏡頭,這意味著他把逃跑的棒子交給我們觀眾,安端對自己的人生做出反應了,那坐在觀眾席的我們呢?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去爭取自己的一片海洋?棒子,現在就在我們手上。